老家的房子拆了。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住在这个地方,房子不宽,和大伯的房子相接,面积只占大伯家房子的一半不到,和大伯家房子比起来,我们的房子差了很多。有一段时间,老家大门前堆满了邻居捆好的柴火,后门也因为地面潮湿而破烂不堪,后来村干部在门前的柱头上挂上了“危房”的标记,提醒人们不要靠近。拆了老房子之前,大伯家就在原来房子的地基上,建好了新房,房子的地基抬高了近两米,我们家的房子显得更加矮小了,看起来就像一个瘦弱蹒跚的糟老头,穿着破败的衣服,依靠在有钱的亲戚旁边,祈求得到一点支援。
就算是以前的老房子,我家和大伯家也是差异明显,我家几乎是土墙加泥地,大伯的旧房子已经处处是水泥筑起来坚固好看的“豪宅”。但我很庆幸我没有因此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小时候的我还是没头没脑的往大伯家跑,去那里体验一些我家没有的新奇玩意儿,大伯家倒也不像外人那样尖酸刻薄的将我赶走,尽管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两家时有冲突,但大伯家的所有成员都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随时造访,我的爸妈也没有因为大人之间的矛盾让我不要去大伯家找小伙伴一起玩。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站在老房子旁边,童年的许多事情隐隐约约的出现在脑海中,我仿佛又看到自己在老家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身影。我环顾四周,门前曾有一棵颗每年都会结出香甜红桃的桃树,他粗糙的裂开的树皮和左右弯曲的树干看起来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行者杵着拐杖靠在墙边休息,虽然每年都会开花结果,但偏就只结出四五颗果实,这当然只有我才能优先享用,桃树结出来的果实又大又红,红透了的桃子柔软的像充满糖水的馒头,一口下去,整个世界都是甜的;屋后是我最爱的那棵盘综错节的葡萄树,每到夏天时分我都会躲在他的树荫当中,躺在树藤上享受着一串串甜蜜,直到吃的心满意足才肯出来,有时他还会留我在上面睡上一觉,葡萄树密密麻麻的叶子像专为我撑起的太阳伞,葡萄藤连接着周围的树木就成了我的吊床,睡醒了再随手摘一串葡萄,仿佛时间都静止在那里一样;后门旁边的一块空地上还有几颗李子树,我最不喜欢吃这树上的李子,就算到了成熟的季节,他也是苦涩的很,而且这种树很难攀爬,树杆上凸起的尖芽扎的脚底生疼,然而他每年还是枝繁叶茂,自顾自的结下许多果实,毫不在意我是否喜欢他或者喜欢他的果实。
这老屋子也曾装着我的恐惧,旁边的材屋里面放着爷爷和奶奶提前做好的棺材,就是我最大的恐惧来源,每次我去取柴,我都紧盯着这两口黑黑的木头棺材,生怕他们的门会突然打开,从里面跳出和电影里面一样恐怖的鬼怪僵尸,我又很好奇这世界上到底真的有没有这样的东西,这箱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呢?我常常想着爷爷奶奶那时候就住在楼下,而他们自己的棺材就在楼上,难道他们就不怕吗?尽管现在他们双双都埋在远处的土坟之中,但我看向那个地方,儿时的恐惧和狐疑还是会让烈日下的我感到一阵发凉。
房子的另一边是大伯的家,那里也有我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们的猪圈,我时常会突然闯进猪圈,小猪会在圈里四处奔逃,但更多的是受到惊吓的蚊虫从墙壁上、石缝里、甚至茅厕中飞向空中,发出令人烦闷的嗡嗡声。呆到几乎所有的蚊虫像沙尘暴一样弥漫在空中时,我便停下来仿佛也变成猪圈里的石头一样静止不动,眼睛微微睁开,双手放在嘴边,发出像蚊虫在飞舞一样的嗡嗡声,很快就会有很多蚊子从周围飞过来,不断的撞击我的手掌,忽然我一声击掌,然后摊开手掌数一数今天又打死了多少蚊虫。有时我不想用手打他们,便招来一些蜘蛛网拿到猪圈一阵乱舞,回头把他们放到水里,看他们能够坚持多久,这些晚上偷袭我,在我睡觉的时候吸走我血液的可恶的寄生虫,都要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屋子里虽然小,但也是满满的回忆,我常常会从田里捞出一块泥巴,然后学着大人们的模样把他们捏成超人、汽车、轮船,放在家里的菜坛子上压住盖子,从外面拿一些奇怪的东西回来藏在某个角落里,也许哪一天他会派上大用场,家里的有东西坏了,我总是第一个把他拆的七零八落,我还记得家里最值钱的电视机被盗时的失落,拔插头被电到时的恐惧,甚至被妈妈臭骂之后的伤心。
我们还想把墙上的砖头卸下来用于别处,我提议用绳子先把墙拉断,然后再挑出好转来。我们在墙顶敲开一块砖,掏出一个小洞来,用粗大的绳索穿过小洞,再用木棒固定柱绳索,我和老爸一起在远处用力把墙拉倒。强并不高,倒下来时也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垮塌声,但还是扬起了大量的灰尘沙土,足以让眼睛不能睁开,待到尘土落地之后,我们再返回。我和母亲一块一块的挑着砖头,这时母亲才说着,这房子是当年你把一块砖一块砖的做出来,再烧制好后一块砖一块砖的砌上去,花了不少时间,老房子寄存着这么多年的回忆,母亲也对这房子有感情吧。
利用五一假期,我们花了四天,把房子的转头都拆下来了,清点一下,大概损失了40%,剩下的也不少,垒起来好大一堆,加上楼板、木梁这就是老家的房子最后剩下的东西了,今后这个地方就不再是我的家了,不过新家就在不远处,老家这块地方,不知道会变成土地呢,还是大伯家继续使用?
我再看了一眼家门前,远处两棵黄果树,还是爷爷当年种下的,现在已经长到大腿一样粗了,相互交错着,像将要合体的赛亚人,老家这个大农村,希望以后爆发吧。